【短篇小說】幽魂：第四～五章

Daniel Day Lewis plays Newland Archer

 in The Age of Innocence (1993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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當初預計只是個小短篇的故事寫著寫著居然已經逼近一萬字（驚！）

行至第五章，原本設定的男一至今還在跑龍套，沒名沒份，裝神弄鬼，篇幅全被男二搶去，見我似有想把男二扶正的私心，非常不開心，作勢要打我，所以第六章開始會盡量給他機會表現（奔～）

國鳳
May 3, 2014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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＜第四章＞

「啊啊啊啊啊啊──」

Lynn一邊尖叫一邊轉身奔跑下樓。

「姑姑！姑姑！！姑姑！！」

沒有回應。

她這才發現家裡只剩她一個人。和樓上廁所內那不曉得是幻覺還是鬼魂的東西。

頂著浴帽披頭散髮，在廚房內心驚肉跳地來回踱步。猛然在通往小花園的落地窗上撞見自己的滑稽模樣又嚇得驚笑出聲。

這時候Lynn才回過神來。

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？要說是夢境所衍生的幻視，卻又清晰的如此不可思議。她很想說服自己，也許這是潛意識對新生活的挑戰感到焦慮所產生的幻覺。即便她表面上沉著以對，可要說心裡毫無波瀾卻是自欺。喔，等一下還要搭公車去上課呢，不快點準備一定會來不及。可是，要她就這麼若無其事地走回樓上梳妝更衣，她又害怕的不敢移動半步。

Lynn伸手拿了擺在黑色大理石桌上的小水果刀，彷彿手中握有武器就能感覺安心。

就在Lynn猶豫該不該鼓起勇氣上樓一探究竟之際，大廳方向的走廊突然出現一抹身影──

『早啊！』

穿著暗紅格紋襯衫的Ethan突然出現，嚇得Lynn再次尖叫出聲。

看見Lynn穿著小熊維尼印花的成套睡衣，浴帽歪斜露出半邊長髮，小小的身子愣愣地握著小刀站在廚房一角，Ethan忍不住大笑出聲。

『等一下不是要上課嗎？妳這是…』

話還沒說完Lynn就哭了。她自己也不曉得究竟是為了什麼而哭。就是突然覺得委屈。

Ethan像是突然明白了什麼，將手上的塑膠水壺擺到桌上，走到Lynn的面前，輕輕攬她入懷。

『噓，別哭，沒事的。』他輕拍她的肩膀，『我媽昨天晚上打給我，要我第一天還是載妳去上課，提早接妳熟悉一下學校，快去換衣服，嗯？』

Lynn抬頭看他。眼神同時充滿安心和恐懼兩種複雜的情緒。

Ethan伸手輕碰Lynn緊握刀柄的右手，使勁將刀子抽出，放到她身後的洗手槽內，這時候Ethan那只剩三分之一容量的水壺突然碰的一聲掉到廚房磁磚地面上。

兩人幾乎是同時瞪大雙眼吃驚地看著橫躺在地上的水壺。

『…，哈哈，我媽老愛唸我東西都不擺好。』Ethan突然大聲說道，『走，我陪妳上樓，我也順便去房間拿點東西。』說完即拉著Lynn的手腕走出廚房，完全忽略還在地上的水壺。


「…Ethan，你可以先在這裡不要走嗎？我很快就好。」Lynn隔著房門探出頭來，怯怯的問。
『我就站在這裡，妳慢慢來。』Ethan的黑色眼眸閃著誠懇。

「門就這樣，別關。」Lynn刻意將門開到一半的寬度，站在門後隨手拿了一件白色連身裙和牛仔外套就往身上套，走到書桌前拿了背包便片刻也不遲疑地往門外走。

這時候她突然慶幸自己的房間一面鏡子也沒有。


她陪著Ethan進到他的房間拿了兩本外表近乎全新的教科書。他房間雜亂無章的程度簡直讓Lynn目瞪口呆，只逗留兩分鐘是不可能看清到底有哪些雜物的，真的是名副其實的倉庫。她的眼角餘光倒是有瞥見門旁矮櫃上的許多照片，有的放在佈滿灰塵的相框裡，有的則是隨意散落在櫃面。有Ethan小時候一家三口出遊的照片，他和同學們嬉鬧的團體照……還有Lynn和父親的合照。

照片裡的父親表情依舊如此嚴肅寡歡。照片裡的她穿著高中制服，靦腆地微笑舉著一張獎狀。她的額頭泛著油光，側邊馬尾似乎綁得太高了一些。她想起來了，這是她高二那年贏得演講比賽亞軍時的頒獎照片，想不到父親還多洗了一張寄給姑姑。


Ethan和Lynn很有默契地在下樓時直視前方。他寒暄似的問她穿這樣會不會冷，問她有沒有厚一點的外套或是風衣。她說為了讓行李輕便，她沒有帶太多厚重的衣服，自信的以為這裡的天氣就跟台北一樣，最壞頂多是一樣的潮濕多雨，完全忽略島國和大陸的氣候會有多大的差異。他不停地喃喃細語之後得帶她採買的購物清單，諸如大衣、小暖氣、即溶咖啡（還提到姑姑只喝烏龍茶）、辦手機門號等等，卻像是在製造聲響給自己聽來壯膽。

那默默躺在浴室中央的牙膏蓋子。那靜靜躺在廚房地上的塑膠水壺。

沒有人問離家前要不要先上個廁所。

A scene from movie Reality Bites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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＜第五章＞

Lynn感覺Ethan似乎是從這天開始才變得較為健談。

在開車前往市中心的途中，他提到以前也在同一間社區大學讀書，之後才轉到隔壁市的州立大學，至今還有許多同屆的高中同學和學弟學妹在此載浮載沉。這似乎是這個區域的年輕學子們最簡易的選擇。極力抗拒這條道路並爭取遠走他方的孩子也不在少數，但這不是Ethan他們這種易受命運擺弄之人所能負荷的變數。

兩堂課比Lynn預料中的還要困難。讓她鬆了一口氣的是，班上還有許多來自四面八方的國際學生，她並不是孤立無援地承擔著所有的困惑和擔憂。

Ethan和她約好下課後一起吃晚餐。由於他會比她晚半個小時下課，他讓她先在學校旁的香港茶餐廳等他。Lynn點了一杯熱鴛鴦奶茶加珍珠，馬克杯中的珍珠粉圓一團團地糊成一塊，但溫度熱得恰到好處，她正需要一杯熱飲緩和心力交瘁的神經。

Lynn刻意挑了能看得見門口的位置入座。她心不在焉地翻閱陳年八卦週刊，想借此從稍早的驚魂裡分神。她時不時會抬頭注視著玻璃門外的人來人往，彷彿惦記的人下一秒就會翩然而至。

門的左側忽然徐徐走來一名頭戴黑帽，身穿黑色大衣的男子。刻意壓低的帽沿，略微紊亂捲曲的髮尾和鬢角，深咖啡色的皮製手套，高挑而過於正式的裝扮在一群熙來攘往的青年學子中顯得特別突出。

他拿下帽子，緩緩推開茶餐廳的大門。門扉盪了回去的那一剎那男子抬起頭來，一雙灰色的眼睛深情而幽怨。

Lynn不可置信地眨了眨眼。

穿著暗紅格紋襯衫的Ethan大步走了過來。

『妳吃了嗎？』Ethan坐下後，拿起桌邊一張污損地近乎看不見字，只剩多張彩圖尚可辨認的護貝菜單。

「我只點了一杯鴛鴦。」

『今天就先在這邊吃完了再回家吧！我想點乾炒牛河，是說他們也只有這道菜能吃。我總是覺得這間難吃得要命，服務態度又差，但就是位置方便，每年都會有新學生被騙進來！』

「那你還讓我來。」

『第一天就讓妳來，以後妳就不會再來了。再點份揚州炒飯吧，吃不完打包回去，晚上若是肚子餓還能當點心，再來兩杯lemon iced tea，這個比妳手上那杯好喝多了……』

「我以為你都住在外面。」Lynn打斷他的自言自語。

『我都不付房租到處流浪，今天剛好沒人收留我。』Ethan沒正眼看她，揮手讓服務生來點餐。Lynn知道他在說謊。

『等一下把妳的schedule抄給我，我也把我的給妳。過兩天我帶妳去辦手機，這樣聯絡比較方便。』在等菜上桌的時候Ethan從背包內拿出紙筆，俐落地畫起格子和寫字。Lynn接過手一看，老天，這英文字歪歪扭扭，如鬼畫符一般，除了表示時間的阿拉伯數字外，其他全部有看沒有懂。但她也不好意思要求Ethan重寫甚至翻譯。說真的，他在學校修習哪些課其實一點也不重要，她甚至壞心的認為，字醜的孩子肯定不愛唸書。小時候那個總是坐不住的男孩突然浮現。聯想至此，她噗哧一笑。


從這天之後，Ethan開始回家裡住。雖然他的房間還是一樣混亂，走到哪東西就丟到哪，也常跟姑姑鬥嘴，但往後的每一天清晨夜晚都會有他和姑姑的對話聲在屋內迴盪，著實讓Lynn感覺窩心。姑姑嘴巴上雖然偶有抱怨，但總是會開心的說，「自從妳來了之後，我才知道兒子長什麼樣，我以前就跟你爸爸說過，妳一定是Ethan前世的姊妹投胎來的。」


那天晚上，Lynn夢見Ethan來機場接她。

他們像是有著幼稚園心情的兩個大孩子，甫分隔一日就馬上見面嬉鬧的青梅竹馬，如外人眼中久別重逢的摯友，並肩而行的背影如此般配。時間和距離並沒有讓他們變得陌生，原本預期的禮貌客套在緊緊擁抱後，全部拋諸腦後。你一言我一語地互相搶話，搶著填補各自缺席時的點點滴滴。要不是抵達家門時已萬分疲倦，他們似乎還想繼續天南地北的聊到天亮。

Ethan替她開門，她開心地拖著行李步入大廳──

此時轟然一陣人聲鼎沸，兩盞水晶吊燈高調地垂掛在大廳中央，奇裝異服的男女老少在悶熱的室內來回穿梭，不遠處有激昂的樂曲飄揚…

忽然有人替她卸下披風交給門口的侍從，她先是低頭，發現自己身穿杏色長洋裝，當她錯愕地回頭一看，那灰色眼眸的高挑男子正站在她的身後，試圖梳整的微捲黑髮，一身端莊筆挺的黑燕尾服，輕輕執起她戴著鏤空蕾絲手套的手…

＜待續＞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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