國鳳
June 20, 2014
短篇小說：畫境
作者：國鳳
＜第十七章：西大陸，瓦拉弭與夏柏忒邊界＞
子恩還愣在酒館的門前反應不過來，凱爾隨即拉著她的手，快步往港口一艘小商船走去。
小船的兩端已經堆滿一袋袋的穀物和豆子，一名白髮蒼蒼的老人正將岸上最後的兩袋紅豆搬運到船尾。老人轉身，準備解開停泊的繩索，這時凱爾拉住老人那滿是皺紋的手。
「我還以為你不來了呢！」老人驚呼，掙脫凱爾的手，「說好黃昏出發的！天都已經黑了！快點上船吧，現在出發，我應該還趕得上明天中午的農夫市集…」
老人邊說邊將繩子扔進船裡。凱爾將子恩攔腰抱起，踏進小船，將子恩擺在船尾的數袋穀物旁。木船的地板和接縫到處都是紅豆、綠豆和大麥等等的碎粒。
米雪才剛跳到小船上，老人馬上伸手喝止。
「等一下！那隻狗若要跟來，也要付錢的。」老人說道。
凱爾不悅地瞪了米雪一眼，米雪不甘示弱，朝著凱爾和老人吠叫兩聲。
「要再給你多少？」凱爾無奈地嘆了一口氣，準備從腰帶拿錢。
「三十。」
「三十！我和…我妹妹兩個人只要五十銀幣！怎麼一隻狗就要三十？」凱爾話還沒說完，米雪便逕自走到子恩身邊。她抱著牠的脖子，可憐兮兮地抬頭看著凱爾。
「我看那隻狗挺壯的，又重又佔空間…」老人低聲碎念並挪動麻袋的同時，凱爾和子恩這才看見十多名士兵從隧道口出現。他們手拿熊熊燃燒的火炬，快步跑向市集。
沙德徐徐走在隊伍的最末端，一襲紅褐色的絨毛披風在身後飄揚。在火焰和暗影的輝映下，他的身形顯得更加高壯。士兵們手拿鋒利長矛和彎刀，粗魯地翻攪各個攤位，闖入每個店家，逢人便是一陣毒打、叫罵和斥問。
子恩倒抽一口氣，抱緊米雪。米雪亦感受到子恩緊繃的情緒，開始低聲嗚咽。
「三十就三十！」凱爾一見苗頭不對，趕緊將硬幣塞進老人手裡。「快點出發吧！」
凱爾和老人分別拿起船槳，和其他小商船一起緩緩駛出港灣。兩名士兵這時才來到岸邊，跳上還未駛離港口的船隻逐一檢查。
赫敏娜…
子恩一想到赫敏娜或許還在酒館內和士兵們對峙，不由得打了個寒顫。恐懼、不安和愧疚在瞬間襲來，她開始懷疑自己是否做了正確的決定。
她看見沙德來到岸邊遙望逐漸在月光下遠離的船隻。她彷彿可以看見他那雙如惡夜鬼火般燃燒的雙眼。他的雙手，他的氣息，猶如幽暗海水底下的巨大藻林，無論距離多麼遙遠，依然綿密窒悶。
入夜後的海上特別寒冷。子恩抱著米雪瑟縮在角落，不安尚未沉澱，睡意卻於此刻造訪
凱爾放下船槳，卸下身上的深灰色斗篷，蓋到子恩身上。子恩和米雪相擁歇息，她還在跟自己沉重的眼皮掙扎，狗兒卻已進入夢鄉。凱爾這時才看見她臉上的瘀青，還有脖子上的血痕。他一時惱怒，皺起眉頭，才伸手要觸摸她的項頸，她卻輕輕握住他的指尖，擋了下來。
老人這時語重心長的說：「我必須要提醒你，我們即將前往的夏柏忒邊境谷地已不如以往安全，不是一個適合年輕女孩子出入的地方…」
「我們不會在夏柏忒和海渥爾的邊境久留。上岸後，我們會馬上走陸路回海渥爾。」凱爾回到原本的位置，拿起船槳繼續划動。
「唉，年輕人，我看你大概是第一次出遠門做生意，所以不明白！沙德王子掌握兵權後，他就任由士兵們到邊境打劫。這幾年羅德鄂夫國王臥病在床，沙德王子更是變本加厲。不過，我還是第一次看到他帶兵洗劫自家後門的市集…」
「沙德的部下騷擾邊境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，不想起衝突的話，低調避開就好。」
「喔，這你就不知道囉！來往夏柏忒和瓦拉弭的商人都說，沙德王子的部下正積極收買夏柏忒的邊境將領。以前做生意遇到麻煩，還能尋求夏柏忒軍官的協助和保護。如今他們對一切的燒殺擄掠都睜一隻眼、閉一隻眼…人們都在傳！羅德鄂夫命不久矣！沙德王子一旦繼位，瓦拉弭即將出兵夏柏忒！」老人傾身對凱爾低語。
凱爾挑眉一笑，「瓦拉弭王后是夏柏忒的公主。當初羅德鄂夫國王就是為了兩國和平才迎娶赫敏娜王后。老國王死後，赫敏娜的權限還是大於沙德，她大可以將他的兵權收回己用…」
「傳言中的沙德王子可是個狂人！他想要的就要搶，看不順眼的就要殺，底下的人跟著有樣學樣。一個嬌生慣養的公主能有多少勢力？」老人不以為然的說，「唉，說真的，要不是海渥爾和瓦拉弭的海軍在海上各踞一方，誰願意繞遠路，折騰這身老骨頭，只為圖個溫飽？啊，真懷念以前只要一天就能往返海渥爾和瓦拉弭的和平日子。加上最近越來越多的商人改往海渥爾做生意，削價是越來越競爭囉…」
凱爾本想開口繼續辯論，但又怕自己多話或是失言會暴露身份，只好保持沉默。
老人看了子恩一眼，「我看你妹妹身體不是很好，那麼瘦弱！看在我們有緣的份上，到谷地的時候，我給你介紹一個買賣馬匹的朋友，騎馬的話，只要一天半的時間，就能橫越丘陵地，回到海渥爾首都了！」
凱爾向老人道謝，不再回話。他們前後亦有四艘和他們一樣的小商船，滿載貨物，在黑夜的海上趕路。此時此刻，他們必須經過一處高聳而蜿蜒的陰暗洞穴，才能抵達夏柏忒的海域。商船依序進入洞穴時，不約而同點亮船上的煤油燈，波紋和光影在凹凸不平的石牆上晃動，如魍魎魑魅，尾隨而行。
抵達夏柏忒和海渥爾交界處的谷地時已是中午。夏柏忒是永夏國度，一年四季都是同樣溫暖潮濕的氣候，和瓦拉弭有著極大的溫差。
老人依約介紹一個年輕的馬匹商人給凱爾後，便趕著去擺攤了。剛好這位年輕商人的母親在谷地經營餐館，凱爾便用三十銀幣和大部分的鐵製廚具和他們換了一匹棕色的馬。交易迅速而圓滿的達成，大家相談甚歡，商人於是邀請凱爾和子恩用膳後再上路。
餐館的老闆娘是個體態豐腴且笑聲爽朗的婦人。她熱情地招待凱爾和子恩到角落的包廂內用餐。她依序將麵包、水煮青豆和燉羊肉湯擺到桌上，還拿了一碗水和兩隻烤雞腿給米雪享用。
老闆娘端來兩杯涼茶的時候，才發現子恩臉上還有脖子上的傷痕。
「唉唷，誰這麼狠心，傷害這麼漂亮的一個女孩子！」老闆娘驚呼。
『不是，這都怪我自己不小心，跌倒撞到桌子…』子恩心虛的說。
老闆娘立刻回到吧檯，東翻西找，才從下方的櫥櫃找出一小瓶紫草膏。
「這個給妳。天天擦，就不會留下疤痕！」老闆娘回到包廂，把紫草膏放在桌上。
老闆娘接著對凱爾說：「我看瘀青快退了，重點是脖子這裡，知道嗎？不然留下疤痕就不好看了！」語畢，即離開包廂，忙著招呼其他客人去了。
子恩和凱爾面對面坐著。子恩低頭不語，凱爾則是單手撐著臉頰，另一隻手拿著湯匙在羊肉湯內翻攪。一陣冗長的沉默，子恩才鼓起勇氣抬頭。她伸手要拿麵包，凱爾卻突然放下湯匙，握住她的手。他的五根手指緊緊扣住她的。
「…那個臭小子，下回碰到他，我一定要把他的鼻子割下來。」
『都說是我自己不小心…』
「我不管。我就是想揍他。」凱爾放開子恩的手，將裝有麵包的小籃子移到她的面前。
『都怪我，如果不是我堅持要去逛市集，就不會發生這些事…』
「妳才知道！就跟妳說…」凱爾才要大聲斥責，子恩即苦著一張臉，噘著嘴盯著他，眼眶逐漸泛紅濕潤。
「不准哭！」凱爾拿起一塊麵包塞進子恩嘴裡。他接著把紫草膏的瓶蓋打開，用手指挖了一坨藥膏，輕輕抹在子恩的臉頰和脖子上。
「真是的，為什麼我非得做這些事不可……」凱爾貌似不悅地嘀咕，動作卻是溫柔而小心翼翼。
子恩身子一偏，賭氣不讓凱爾繼續替她上藥。她將羊肉湯整碗端過來，用麵包沾著吃。
『既然你嫌我麻煩，為何不讓克里斯自行前來？』子恩邊吃邊將頭偏過去。
「我大哥就是這樣，什麼事都要弟弟打點。」凱爾將紫草膏收進胸前，起身走到子恩身邊，挨著她坐了下來。他將羊肉湯從她手中拿過來，擺回桌上。
『你走開啦。』
凱爾將她的頭轉過來，靠到他的胸前，低聲說道：「…妳明明知道，就算我大哥沒有要求，我也會來找妳…」
子恩沒有回話。她閉著眼睛，聽著他急促的心跳聲，嘴角微微揚起。
＜待續＞
（這一個章節是國鳳於2014年6月18～20號初稿）
PRINCE OF PERSIA
Image via http://muslimreverie.wordpress.com/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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