終於完結篇了…
（淚奔～）
（老實說這篇故事我是真的差點收不了尾…呼！）
國鳳
August 12, 2014
短篇小說：畫境
作者：國鳳
＜第三十章（最終章）：台灣，台北＞
兩年後的耶誕節
週末，天空飄下濛濛細雨，街上的行人熙來攘往，紛紛趕著赴約。
時逢中午用餐時間。狹窄小巷裡的茶館座無虛席，且人聲鼎沸。子恩一個人坐在茶館最深處的角落，盯著眼前的手機螢幕發愣。三人座的小圓桌上有一壺剛擺上桌的熱菊花茶，還有兩本等待被人翻閱的菜單。
子恩刻意提早二十分鐘出門，來到這燈光昏黃的小角落，盡情地心神不寧。
子恩的思緒回到兩年前的那一夜：在歷經一波三折與舟車勞頓之後，她終於返抵熟悉的租屋處大門。子昆拿出鑰匙，在他扭轉門把的那一刻，子恩才突然想起，他曾在電話中提及她那遺留在房內的行李箱。她遲疑地站在他的身後，等待他開啟走廊上的兩盞黃燈，等待他走進廚房拿出兩瓶可樂，等待他喚她進門…
她實在是迫不及待想要打開房門確認行李箱的真偽，卻又不禁害怕，她會在推開房門的那一刻再次走進幽暗的異次元裡。
房間內的行李箱確實就是子恩帶去古堡的那一只。子恩走進房間時，它正穩穩地躺在陰暗的房間中央。子恩深呼吸，這才鼓起勇氣將行李箱的拉鍊打開…
內容物並無缺失。箱中的所有的物品皆維持在她最初擺放的位置，彷彿從未跟著她遠行。
子恩走到窗邊。窗外那盞昏黃的路燈隱身在交纏的枯枝背後，燈光晦澀地灑在書桌上。子恩拿起桌面上的手機，她正想傳簡訊詢問凡妮莎她的行李是否也是一樣的狀況，這時子恩的眼角餘光瞥見一抹金光…
子恩驚訝地發現，她擺在桌上的那張全家福合照旁邊，有個閃閃發亮的金色玫瑰髮飾。她印象非常深刻，那一天，克里斯從眾多髮飾當中挑選出這朵金色玫瑰，讓小蜜別在子恩的右耳後方，也正是同一天，沙德卸下她髮上的金色玫瑰，拿在手裡把玩，隨後拋向茫茫大海……
子恩碰觸手機螢幕，猶豫著是否該再次閱讀稍早凡妮莎寄來的那封電子郵件。她深吸一口氣，喝了一口微溫的菊花茶，閉上眼睛，再次沉浸在回憶裡。
驚心動魄的耶誕假期結束後，新的年度再次將所有人推上忙碌的軌道：那時候的子昆已經調適好心境，準備返回台灣，並著手辦理至偏鄉從事英語教學的替代役申請。子恩亦忘了要疑神疑鬼，她只擔心最後一堂必修課的教授太過嚴苛，她將得因此延後畢業。凡妮莎最終決定暫緩研究所的申請，她在去年秋天回到南加州的老家，投身職場，對未來的志向與計畫卻始終抱持著一日三變的態度。
去年夏天，子恩和子昆先後搭機返回台灣。子昆到桃園縣的偏鄉展開為期一年的英語教學，子恩則是選擇離開台南的老家，北上謀職。因為某個連子恩自己都不敢正視的理由，她選擇將那朵金色玫瑰髮飾裝進她那為數不多的行李內…也許是為了紀念，也可能只是單純覺得它很美麗，讓人捨不得將之遺棄，總之，只要是非工作的場合，她都會將它別在耳際──
它畢竟是她和另一個世界的唯一聯繫，亦是她到過另一個世界的唯一證明，雖然它代表的，絕大部分是如葡萄酒般酸澀的回憶。
子昆今年十月退伍後，在台南的家鄉找到了工作，而他這幾天剛好要到台北出差，於是約了子恩在耶誕節的這個週末一起吃中飯。子昆還說，他在英國求學時認識的一位學長也會出席，這位學長目前人在桃園工作，但兩個月後將會轉調到台南的分公司…
子恩明白，哥哥此行的目的不光只是敘舊，也是為了替父母說服她返鄉求職，說不定還想替她介紹對象…
子恩睜開眼睛，拿起溫熱的玻璃茶壺，替眼前的茶杯添加菊花茶。她再次碰觸手機螢幕，查看時間，距離她和兩位男士相約的時間還有五分鐘，拿來溫習今天早上凡妮莎寄來的那封信件，剛好夠用。
親愛的子恩，
聖誕快樂！距離上次寫信向妳問候已有半年時間了吧？妳在台灣一切都還好嗎？工作還順利吧？（交男朋友了沒呀？哈哈！）
我在南加州的生活還是老樣子：一成不變的工作，我那杞人憂天的老媽，還有總是保持中立的老爸，我的帥男友賽門（呵呵），還有愛搗蛋的肥貓奇奇。上個月我唯一的同事毫無預警地跳槽了，人事兼行政部門暫時只剩下我一個人（是說我們這間新創公司的員工也才十人），而賽門最近一直鼓勵我申請企業管理研究所，可我總是無法下定決心…
嗯，其實，除了問候和報備近況，我還有一件事想跟妳說。我不想影響妳過節的心情，所以我猶豫了三天，才選擇寫這封信給妳。我左思右想，還是覺得應該要知會妳一聲比較妥當…
子恩喝了一口菊花茶。她的頭越垂越低，臉幾乎要貼到手機螢幕上。她不自覺地撫摸額前的髮絲，還有那別在右耳後方的玫瑰髮飾。
三天前，我和賽門受邀到他波士頓的奶奶家慶祝聖誕節。我應該和妳提過賽門家是大家族？總之，我們抵達的那天中午，大宅內擠滿了將近三十多個人，各個年齡層都有，那場面實在是非常壯觀！
賽門在起居室應酬，我去了一趟二樓的洗手間，當然免不了想藉機參觀一下他奶奶家…然後，我在某間書房內看見那幅畫！妳還記得古堡畫室裡的那幅超大油畫吧？一個穿著綠色洋裝的女孩，一隻狗，一匹馬，還有一個騎士。在古堡的時候我只匆匆看了一眼，妳也知道那時候我嚇壞了，但我還有點印象，所以我在賽門奶奶家看見一模一樣的畫時，還真是嚇了一大跳！妳想，這會不會又是另一個通往異世界的通道呢？或者只是手繪的複製品？（真有這麼巧合的事嗎？）
我問了賽門，他說他也不知道那幅畫是從哪來的，好像他爺爺買下這棟房子的時候就有了，因為覺得意境挺不錯的，就一直留在書房內沒有拿下來…
我無意讓妳感覺恐慌。無論這代表的是好還是壞，我總覺得我有義務讓妳知道這件事…
有空回信給我！
妳誠摯的朋友
凡妮莎
子恩抿了抿嘴唇。她轉頭看了一眼窗外逐漸變強的雨勢。子恩低下頭，開始用兩隻食指敲擊手機螢幕，回覆凡妮莎的來信…
親愛的凡妮莎，
聖誕快樂！很高興收到妳的來信。其實，我才剛離職，過去這兩個禮拜都是坐吃山空兼與世隔絕的悠閒狀態：讀小說、看電影、逛百貨公司、吃下午茶、天天睡到自然醒…。我昨天晚上才決定面對現實，並開始投履歷，祈禱下一份工作會遇到好同事和好上司囉！我哥前幾天打電話來，他問我工作順不順利，還說爸媽一直希望我能回台南。礙於自尊心作祟，我騙了我哥，現在我滿心愧疚，不曉得該不該對他說實話，但我又怕他多嘴跟我爸媽說。而妳遠在天邊，我能放心告解，不至於殺妳滅口，哈哈。
子恩苦笑出聲。她重新閱讀剛打好的段落，順便檢查錯字。
這時一名身穿紅藍格紋襯衫的男子走進茶館。他順手撫弄被雨水淋濕的淺棕色短髮，接著向前來接待的男服務生詢問訂位。
男服務生伸手指向茶館末端那緊靠窗櫺的小圓桌。男子順著他指的方向看去：一名女子正孤單地倚在窗邊，黑色長髮上別著一朵小巧精緻的髮飾，她身上的及膝洋裝和窗外的雨天是一樣的灰色…此時此刻，她正側低著頭，背部微微拱起，專心地用兩隻手指頭敲擊著躺在桌面上的手機螢幕。
我哥這幾天剛好要來台北出差，他約我今天中午和他的朋友一起吃飯。我們很幸運，今天適逢聖誕節又是星期六，我哥居然還訂得到位置。我現在就坐在一間茶館等我哥和他的朋友（我連他名字都還不知道，見都沒見過）。他們還沒出現，所以我才想重讀妳的來信，一邊喝著熱菊花茶，一邊埋頭用手機回信給妳…
男子邁步朝著角落的小圓桌走去。
至於妳說的那幅畫，我＿
男子伸手拉開木頭椅子，俐落地坐了下來。
子恩打字打到一半，被突如其來的聲響嚇了一大跳！她隨即抬起頭來看向身旁的座位…
眼前的男子居然有著一張和凱爾一模一樣的臉龐！
子恩驚叫出聲。她難以置信地眨了眨眼，隨即用雙手摀住嘴唇。
他一雙淺灰色的眼睛專注地審視著她。他的眼神，既是驚喜，又是困惑…
他認得她。她有著一張他再熟悉不過的面容。艾瑞兒，他那遺留在畫境裡的愛人…
只是，這令他朝思暮想的臉孔，這讓人魂牽夢縈的軀殼，這惶惑而憂傷的眼神…
他突然明白，眼前的女孩並非艾瑞兒的重生。他那個時空的艾瑞兒已經不復存在，而眼前的女孩，僅僅只是另一個畫境時空的復刻。無論外表多麼相似，住在這身體裡面的，其實是另一個世界的靈魂…
子恩在他面露微笑的那一瞬間潰堤失聲。凱爾！真的是凱爾嗎…？他的眼神，有欣喜，有惋惜…
她突然讀懂了他的眼裡的感傷和遺憾。
眼前的男子雖有著一張她極度渴望再次撫摸和親吻的面孔，住在這身體裡面的，卻是另一個有著不同記憶和情感的靈魂。無論外表如何相似，她和凱爾的故事其實早就畫下句點，永遠封存在那已完結的畫境時空裡。
他們之於彼此，既是熟識，又是生疏…再次重逢，會是舊情的延續？或是全新的開始？
子恩不願引人側目，只好拼命壓抑想要痛哭的衝動，不停地用手掌抹去大量湧出的淚珠。
男子伸出雙手，將子恩的手腕拉至桌面底下。他修長的手指輕輕撫過她手指間的每一個縫隙…
他溫柔地看著她。他正要開口說話，渾身濕透的子昆卻在這時候突然出現，拉開椅子坐了下來。
「老天，我才剛走出捷運站就是一陣暴雨…嘿，洛伊，你怎麼把我妹弄哭啦！」
子恩啼笑皆非地看了子昆一眼。她突然想起，她和凱爾假扮成鐵器商人入住旅舍時，凱爾用的假名，正是洛伊。思緒至此，她不禁莞爾一笑。
『沒有啦！我只是…呃…突然有東西跑進眼睛裡面…』子恩作勢用右手食指觸摸眼角。『你們快點菜吧，我肚子好餓…』
子昆翻開菜單，低頭研讀，不時低喃茶食的名稱和優惠組合。
洛伊用左手將菜單打開，並將本子移至他和子恩的中間。他低聲詢問子恩的意見，語氣雖然沉穩，卻藏不住嘴角的笑意。子恩亦佯裝鎮定，她用右手指了幾道她喜愛的糕點，並煞有介事地說明它們的材料和做法…
桌面下，洛伊的右手依舊輕輕擱在子恩的左掌心上方，她則是順勢撫摸他那長繭的右手虎口…連長繭的位置都和凱爾一樣！
子恩的心跳逐漸加速。她和他相互凝視…
這時子昆突然開口發問：「誒，你們說，是A組合配B組合好？還是A組合配C組合好？我想三種組合都點來吃吃看，但又怕一下子點九道茶點會吃不完…」
「這有什麼困難？吃不完就打包吧。」洛伊回道。「不給彼此一個相互了解的機會，就這麼錯過，未免太過可惜…是吧？」
洛伊語帶雙關，同一時間緊緊握住子恩的手。
子恩在子昆轉頭呼喚服務生前來的那一刻低下頭來，靦腆地笑了。
＜全文完＞
沒有留言:
張貼留言
歡迎留言。廣告一律刪除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