國鳳
July 9, 2014
Image via 10 Things...About Adventure Painting
短篇小說：畫境
作者：國鳳
＜第十九章：西大陸，海渥爾領地＞
連續兩天，濕熱的天氣帶來細雨。凱爾馬不停蹄的趕路，偶爾停下來讓馬兒補充水份，抵達濱海小鎮的時候已是寂靜的深夜。他和子恩皆是滿身黏膩的雨水和汗水。凱爾來到一間窗戶尚透著燭光和交談聲響的旅舍門前，疲憊地推開木門。他已經兩天未闔眼，她則是徘徊在淺眠和乍醒之間，如今他們只渴望飽餐一頓，好好洗個澡，然後睡到自然醒。
子恩沒問為何凱爾仍舊使用假名登記住宿。安頓好馬匹和狗兒後，凱爾先在一樓用餐，並寄信給克里斯。子恩則先獨自上樓，來到旅舍二樓尾端僅剩的空房梳洗。待凱爾拿著一碗菠菜湯和兩塊肉餅進門時，子恩已經躺在狹小的床鋪上睡得人事不知，任憑濕透的黑髮四散在被單上。小圓桌上的燭火即將燃盡。
她醒來的時候已是次日清晨。蒼白的日光從窗外灑了進來，遠方偶爾傳來海鳥和人聲此起彼落的喧嚷。
子恩躡手躡腳地繞過趴睡在床邊木地板上的凱爾，輕聲走到半敞的窗前。一簇簇淡紫色的繡球花在窗邊盛開，早晨的露珠點綴在朵朵花瓣上，晶瑩剔透。窗外一片灰白色的霧氣逐漸散去，瀰漫在朝陽緩緩升起的港灣。她的雙手擱在因為水氣而變得潮濕的窗台上，眼前的美景，清冷而虛幻，如此懾人心魄。
凱爾這時悄悄起身，走到子恩身後。他伸出雙手，寬大的手掌蓋著她的小手。她順勢撫摸他那長繭的右手虎口。
『凱爾，我不想回去。』沉默許久，子恩嘆了一口氣，這才說出自己的心聲。
「大哥應該已經收到信了…」
『我真不懂你。克里斯待你又不好，你卻老是順著他。』
凱爾沒有回話。
『如果…如果我們能夠繼續像這樣，隱姓埋名的生活…』
「躲得了一時，躲不了一世。這塊大陸能住的地方就那麼一丁點兒大，克里斯很快就會找到我們的。」
子恩側身，抬頭看著凱爾。
『那東大陸呢？格柏納說過，這裡是西大陸，有西大陸，就有東大陸吧？怎麼都沒聽你們提起過…？』
「相信有東大陸的人們，乘船出海後，都再也沒有回來。」凱爾伸手梳整子恩因為濕氣而顯得毛躁的髮尾。「那些人，要不是已經死在海上，就是在東大陸遭遇不幸。一直以來，關於東大陸的一切，都只是傳說…」
『也許是過得太快樂，太愜意，就不想回家了。』
「妳這樣的想法太天真…」
『你的想法才是太悲觀了。』
子恩輕輕撇開凱爾的手，將一團秀髮撥到左側的胸口，心煩意亂地拔著髮尾的分叉。
『我只想跟你在一起…』子恩小聲咕噥。
「回到海渥爾後，我還是能隨時陪在妳身邊…」凱爾將頭擱在子恩的右肩膀上，在她耳後低語。
『守在我的身邊，看我扮演海渥爾的王后，克里斯的妻子，替他生孩子？』子恩呼出一口氣，打了個寒顫。
「艾瑞兒，妳不明白…管不住自己的心，是多可怕的一件事…」
『我是不明白。』子恩摘了一朵繡球花，拔下一片片淡紫色的花瓣，擺在窗沿。『來到這個世界後，我對每件事情都感到害怕困惑，於是只好照著別人的吩咐去做。直到現在，我才確定自己的心情！既然還要在這裡待上一陣子，我真想改變自己的命運…』
「艾瑞兒，妳在說什麼…？」
『凱爾…』子恩轉身，摸著凱爾的臉頰。『我們該怎麼辦呢？』
凱爾握住她的手。
「艾瑞兒，我把心交給妳，我愛妳…這樣還不夠嗎？」
子恩嘆了一口氣。她低下頭，任由眼淚滑落。
「艾瑞兒，我曾經目睹，為了成全一個女孩的戀愛，全家都得跟著陪葬的慘劇。我不願這樣的事情發生在妳身上。愛德琳…她是個好女孩，錯就錯在太過隨心所欲。克里斯和愛德琳的父親本有協議，大婚後，將逐步讓愛德琳的大哥取代我，成為海軍統領，結果，沒想到…」
『沙德說是你向克里斯告密…』子恩抬頭，用質疑的眼神看著凱爾。
「愛德琳為了自己的自由簡直不擇手段，甚至想和瓦拉弭聯手！我是為了國家安全據實以報…」
『我現在終於可以理解她的心情。至少她嘗試過，爭取過，也算是死而無憾。』
「克里斯沒有殺她。」凱爾將子恩攬進懷裡。「就我所知，我大哥將愛德琳監禁在一個沒有人知道的樓房，配有三餐和侍女，也算是給了她身為前王后的尊嚴。她的父親則是在入獄後不久，因為傷口的感染和惡化而過世，但最終我大哥還是給他一個體面的葬禮…妳必須明白，我大哥並非無情殘忍之人。」
『喔，凱爾，你這樣的想法才是太天真…』子恩抬頭苦笑，將雙手繞在凱爾的後頸，『我的王后廂房就是我一輩子的牢籠，也就是你即將送我回去的地方！克里斯曾將我和小蜜扔在那房間內十多天不聞不問，他或許不如沙德殘暴，但也絕非仁慈…』
「艾瑞兒…」凱爾表情痛苦地看著她，「我有我的難處…」
『沙德肯為了得到我而挑起戰事，甚至大開殺戒，你為何不能，你為什麼不敢呢…』子恩賭氣說道，別過頭去。
「艾瑞兒！」凱爾一手緊緊攬著她的腰，一手用力壓在她的後頸上。他迫切地親吻她，她先是出聲抗拒，卻又不忍推開他。
兩人正吻得難分難捨，這時房門卻毫無預警地被推開，一名身穿深藍色斗篷的男子逕自走了進來。他緩緩卸下帽兜，露出金棕色的長髮，和一雙森冷的淺灰色眼眸。
凱爾本能地想要拔劍，可當他發現眼前的人是克里斯，卻是滿臉驚駭。凱爾倒抽一口氣，慌張地放開子恩，往後退了好幾步，突然雙腿一跪，額頭幾乎碰到地上。
子恩亦對克里斯的突然現身感到肉跳心驚！她的雙手摀住鼻尖和嘴唇，一句話也說不出來。凱爾的驚慌更是讓她感到絕望，而且揪心。子恩和克里斯四目相視，他的目光有如寒冰，她雖不願屈服，卻也難掩畏懼。這時一陣微風從窗外吹來，淡紫色的花瓣一片片被吹落在子恩赤裸的腳邊。
克里斯吩咐身後的數名護衛到樓下等候，隨即將房門關上。
＜待續＞
Image via Mia Araujo
“Two Spirits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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