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5月初,第一次去逛台北蚤之市。起心動念是想收藏第一支古董女錶。我看中靜靜躺在紅色絨布上的黑色面盤星辰錶,卻因為松菸場地的洶湧人潮而作罷,只有拍照留念。
先生發現我對那支星辰錶念念不忘,於是一起回高雄探望我媽時,就帶我去鹽埕區的南瓜鐘錶,買下那支女錶。老闆非常專業,調整手圍,示範手動上鏈,清洗機芯後,才把手錶寄來台北給我。
7月初,我又去了南港瓶蓋工廠的蚤之市,買了耳環、手鍊、連身裙。
「見那個人時,就戴這支錶、戴這對耳環、穿這件連身裙去吧。」那是一場沒有發生的見面,卻在我心裡編織了無數版本。
先生大概也猜到我心裡在想什麼。愛了彼此這麼多年,他怎麼可能看不出來,我變得情緒化、愛打扮又魂不守舍背後的小心思。但他的深情與內斂,讓他選擇不攻擊,也不說破。
這段想像與期待終究還是迎來了無預警終止的那一天。我每天都在譯稿前落淚、在入睡前偷哭,一邊委屈,一邊又因為那個從未見過面的人心碎。這樣的自己,讓我感到既荒謬又羞愧。
我知道自己不能再這樣下去。7月底,我向一位認識二十多年的舊識傾訴,他約我到淡水走走。那是我第一次穿戴那支錶、那對耳環、那件連身裙。那天傍晚,我們聊了四個多小時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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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我在那個人身上,看見你年輕時候的影子。我現在才發現我錯得離譜,你們根本不一樣,你絕對不會這樣對我,你從來沒有讓我難堪……」拭淚時,只有左手腕的女錶和他靜靜聽著我的秘密。
他低聲說了一段讓我印象深刻的勸導。「有的人就像狗,主人對他好,他就覺得主人是神。有的人卻像貓,對他好,他只會覺得自己是神。讓那隻貓走吧。」
今天,9月的最後一天,我請假一天,再次穿戴那支錶、那對耳環、那件連身裙,與大學的H教授在火鍋店與茶館見面。他遠從美國來台灣做研究,居然還記得我這位失聯十多年的學生,透過學姐表示希望見我一面。
H教授的姿態及語氣真的完全沒變,我以前就是又愛又怕又敬又畏他這一面。處變不驚、幽默自嘲、細膩觀察,一切都了然於心的氣質,大學那四年,我一直夢想成為的,就是像他這樣從容的學者。
我興奮地拿出自己編輯與翻譯的那些IT書。原來,我已經走到了可以舉起自己的作品,自信地說話的階段。在學術與情感交織的光景中,左手腕的女錶再次見證,我已能與曾經啟發我、曾經讓我仰望的H教授,平起平坐地交談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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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忍不住也提起那個人。我用專業與真誠去幫助一個人,對方最後卻用移除與沉默來斷尾,不告而別。我曾以為那個人就像是我的某種鏡像,我們都在技術的領域與語言的邊界上游走,也都經歷過轉職的混沌與失去父親的痛苦。我以為我們是有共鳴的朋友,可後來卻發現,彼此的價值觀其實南轅北轍。
對那個人來說,所有人都像是可汰換的零件,而從頭到尾在乎這段友誼的,或許只有我一人。
「有些人,只能經過,不能解釋。妳可以難過,可以後悔,也可以選擇不再責怪或怨恨妳自己,be glad you're done with someone that immature. By Christmas, he’ll be completely out of your mind. Consider it a Christmas gift.」
從今以後,這支星辰女錶,將不再是為誰而存在的浪漫憧憬,而是內在成長與自我價值重塑的物證。雖然一開始承載的是悲傷與難以啟齒的記憶,但它已陪我度過兩段很珍貴的重逢時刻。現在它記得的,是淡水入夜的那場雷雨,以及茶館午後的那碗茶湯。
往後人生每一次重要的交會,我想,我都會戴著它。
國鳳 2025.09.30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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